阿吞

【嘎明】路口 02

*纪实向,本篇1w+

*包办婚姻就是最甜的

*陈伟会在赛场上等候史森明的归来

*前文序列:【嘎明】路口 01


2021

我攀上巨神峰,向众星索要一颗月亮。

他们给了我一片极绿色的银河。

 

  我二十岁的生日正巧凑在了春节假期,人还坐在沙发上面陪着父母亲戚们唠嗑的时候,史森明就给我发来了一连串的微信。

  他说,快给我发红包。

  我忍俊不禁,我给他发了个大红包。

  史森明手速飞快收了下来,然后又继续给我发消息,说我的红包太好骗了。

  我说,你要的我都给。

  史森明发来了三个嘿嘿嘿的柴犬表情包。

  我抿唇,然后看见RNG的战队群消息响个不停。

  李元浩率先发难,说今年史森明居然骗到了个两百块的大红包。

  史森明挑衅他,说爷红包收的多多的。

  李元浩说史森明上一个封顶的红包是杰克爱给的。

  史森明愤怒了,说别跟爷提那个狗逼,多少年没给我发红包了。骗他红包还要拉扯好久。

  我盯着弹出的一条一条的消息。

  对于史森明和喻文波曾经的那段感情,我有所耳闻。史森明的青梅竹马,热烈而骄傲的存在。

  我贪得无厌,尤其对史森明,想要的更多一些。

  李元浩跟史森明炫耀他学会的新功能:在战队群里给闫扬威发了一个专属的红包并配了“肥墩爱你新年快乐”的字样。

  史森明发了个呕吐猫猫的表情包。

  闫扬威收了红包,给李元浩发了个熊猫磕头的表情包。

  袁成伟生气了,说为什么他一个红包都没有。

  王柏勤于是发了一个红包,配文“cryin不哭”。

  可他没有发成专属红包,大家一哄而上,袁成伟抢到了个零头。

  他四处咆哮宣泄着不满,然后又故作深沉地说咱们成年人都是给别人发红包的,领红包的都是小孩子!

  可是我没看清他那个消息,我一直在研究怎么发这个专属红包。等我看到他这条消息的时候,我给史森明的又一个专属红包已经被扔进了群里。

  袁成伟:……

  史森明说,我就是小孩子。

  是啊,史森明就是我的小孩子。

  群内一片欢声笑语,时间悄然过了十二点的时候,又跟上回争抢新年祝福的戏码一样。史森明再一次获得了胜利,成为了第一个祝我生日快乐的人,并且反复炫耀了好几条消息。

  我捂着嘴笑。

  史森明给我发来了私信。

  他说,陈伟啊,爷二十岁的时候可是拿了好多好多冠军的。

  他说,你二十岁生日礼物要不要送你个大袋子,给你装奖杯啊?

  我说,我不。

  我说,我要三个愿望。

  史森明说,你要遇到阿拉丁神灯保管能给那个住奶壶里的气死。

  我说,哈哈哈。

  史森明说,行,三个不多也不少,我答应了。不过你别他妈说三个愿望有一个是再来三个啊!赖皮!

  我说,我很老实。

  史森明说,哈哈。

  他还说,许愿吧,GALA8。你想要的愿望,我会加油。

 

  春节之前,常规赛赛程进行过半。团队的配合出乎意料得好到爆。闫扬威跟史森明里外指挥,李元浩各种反常规套路的上单操作,我跟袁成伟都在专注地操作。仿佛那个在德玛西亚杯连iG二队都赢不了的B+战队是个故意扮猪吃老虎的营销套路。王柏勤谦虚地说我们赢下来的权当是运气好,为此李元浩不知道给起飞添置了多少好吃的来犒劳这只猫给战队带来的好运气。袁成伟说这叫做否极泰来,并跟基地上下所有人吵了一遍否极泰来的否到底该怎么念。

  春节的时候我没有在家多待,生日过完之后第二天就收拾好东西坐动车回到了基地。

  我才放下行李箱,史森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GALA8,快点来接我呀!”

  我问:“你在哪儿?”

  “这、这是第几个了……诶呀!老子数不清楚,反正就是在路口,你快点来接我啊!好冷好冷。”

  我看了一眼窗外漆黑一片,从房间里史森明的衣柜中拿了一件厚外套才出门。

  我顺着路往下走,路灯有点黑就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灯光微弱,雾气氤氲,我在路灯下遇到了坐在行李箱上玩自己拖鞋的史森明。

  一切如我所料,南方归来的小孩就裹着一件白色的长袖运动衫,听话地穿了长裤,任性地穿了拖鞋。

  他看见我的影子,抬头冲我挥手,脸上笑嘻嘻的,嘴上却怪我来得太迟。

  我笑着说他回来的太早了,然后把怀里那件颗粒绒的灰色外套给他披上身。

  上海的二月还是太冷了,史森明的体质特别容易感冒。

  可是……

  我问他:“这件衣服你买的?”

  我看着史森明的手甚至没有办法从袖口里面伸出来,他像是偷偷穿了软泥熊玩偶服的小孩子,脑袋被衬得更小了。

  史森明一边奋力撸起袖子,一边歪嘴:“上次跟刘青松他们去逛街的时候买的,刘青松非说这叫什么……oversize?!妈的,这袖子怎么那么大啊!”

  他跟袖子缠斗在一起,玩了一会儿就故意用长长的袖子甩我,一下一下的,还兴奋地跟我说:“老八!看!一甩一甩的!”

  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无奈地陪他玩了好一会儿,然后眼看着小孩的脸被冻得有点发红了,才忍无可忍地把他左右手的袖子交叉打了个结。一手推着箱子,一手拽着那个袖结,把史森明拽走了。

  他说,GALA8你他妈的好变态!

  我说你再玩下去我的辅助就要生病了。

  他嘻嘻笑着,一蹦一跳地说现在的我们俩好像是芮尔的E,还问我有没有带饼丝回来做炒饼。

  我怎么可能会忘呢?

  有很多很多的在日常生活时候,我都觉得史森明并不像是一个比我大两三岁的人,比我小还差不多。

  我说,我带了,晚上吃夜宵吗?

  他说吃。

  我说好。

 

  在基地里头,我跟史森明真的像是芮尔开了E,哪儿哪儿都像是有跟魔法条牵连在一起。我俩住在一间屋子,我做炒饼史森明煮排骨面。可在比赛场上……怎么说呢,芮尔满地图的跑,对线打了几分钟之后我不到打团期就基本找不见史森明了。

  哦对,不止芮尔了,什么瑟提、牛头、泰坦,这些都不说了,有些时候他开始摆了排位选个猫,都不见得在我身边呆多久的。

  说这话的时候难免有些怨念,我这边下路一打二、一打三的时候,那边闫扬威加史森明已经给李元浩拿了三个人头了。

  我说:“你快回来。”

  史森明说:“B一下B一下。”

  我拿他一点儿办法没有。

  辅助到处跑,我的对线功底反而被一遍一遍地训练出来了。一打一不会输,一打二也不落下风。我让史森明放放心心去游走,只要我不出事,史森明就不会焦躁。等到了开始打团战的时候,史森明的指挥声里就只剩下了我。

  “陈伟!别怕,我在看你!”

  “看AD看AD!”

  “保一下保一下!”

  我心想,谁是队内的大腿啊!

  然后转头看见自己还是0-0的时候,李元浩已经4-1了。

  肥墩:“虎哥别急,一会儿我上来就越!”

  李元浩:“好哒肥墩!”

  袁成伟:“救一下救一下!”

  史森明:“我在靠我在靠!拉回来一点!”

  我:……

  李元浩开始日常搞袁成伟心态:“MVP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懂不懂啊袁成伟!”

  袁成伟:“屁嘞!你他妈的是靠肥墩!”

  史森明看到肥墩把龙抢了下来,然后给他扔了个灯笼:“奈斯,肥墩!”

  我面无表情。

  然后等待团战,所有人都在喊AD的时候默默操作,完成最终残局的漂亮收割!

  然后拿了MVP被李元浩压在休息室的电竞椅上掐我脖子说我又跟他抢MVP。史森明在一边学着李元浩的动作掐袁成伟,跟他说下次走位再靠前就不请他吃夜宵了。闫扬威……肥墩在一边嚼着香蕉,偶尔出声拱火。

 

  常规赛一路过关斩将,我跟史森明的组合默契越来越好,算是让粉丝和自己都逐渐安心了,也因此备受瞩目。我的名字跟史森明的紧紧相连在一起,是在一次赛前采访的时候,史森明被问到。

  “跟GALA选手一起走下路的感觉怎么样?”

  史森明眉眼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他不带任何犹豫地回答道:“GALA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吧,他很厉害的!”

  我当时就拿着史森明的背包和外套,等在采访室的门口,笑着看史森明回答问题。

  后来果不其然,我也在采访的时候被主持人要求点评点评史森明。

  我能说什么呢?那可是名震LPL上上下下的堂堂森明帮帮主呀啊!

  我双手我这话筒,望着远方的灯光笑了起来。我说:“Ming的话……我觉得他哪里都好。”

 

  常规赛持续把控着第一名的位置,这个成绩,说实话,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甚至逐渐脱离了我们的控制。

  于是在常规赛最后的几场比赛里,大家脑袋都一下子空空了。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拿出来打的阵容,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掏出来的战术。从前的小毛病、坏习惯、粗心大意被不断放大开来。感觉就是被扒光了底裤正在裸奔,突然被人邀请去走红毯,连件像样的衣服都好像来不及做了的焦虑感笼罩着基地上下。

  我靠着一把接着一把的rank来消解这种情绪,最终成功把基地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熬倒了,就连史森明坐在我身边都打不动排位、开始边玩手机边等我。最后都有点坐不住了。

  史森明打着哈欠过来捶我:“睡觉了,GALA8!”

  我看着刚刚敲定的阵容,说:“最后一把,就最后打一把!”

  史森明“哼”了一声,转身上楼:“我要锁门啦!”

  “不妙,今晚床位没了。”

  我对线打了一段时间,也发现自己的精力确实不再容易集中起来。史森明又在二楼叫我:“你再不来睡觉,我就把你枕头被子扔下去了。”

  我苦笑,尽可能专心在峡谷之中。但可能确实时间太晚、阵容不当,15分钟就点了。

  我起身,帮史森明把电脑关机,给起飞添了一点猫粮,然后上楼。

  史森明果然把门锁上了。

  我伸手往门框出扒拉了一下,把钥匙拿了下来,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史森明在床上背对着我躺着。我们俩的房间正对着一个小小的阳台,我睡靠门的这张床,史森明睡离阳台近的那一张。

  蹑手蹑脚过去,最后检查一边阳台的门已经关好,不然晚上冷风顺着缝隙吹进来,史森明第二天又要嚷嚷头疼了。

  我关好门一转身,就看见史森明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我。凌晨、黑夜、鸦雀无声,我被史森明吓了一跳,腿都软了。

  史森明就眨巴着眼睛,没有看我,盯着窗户外面高高树枝上挂着的月亮瞧。

  我小声问他:“快睡吧?”

  史森明没有理会我,他抓紧了被子,眼神涣散。

  像是一个坏掉的娃娃。

  看他这副模样,我百思不得其解,可一句话都舍不得问出口,生怕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哽咽着喉头的鲜血。

  我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一下、一下,节奏缓慢、力度轻柔。

  我感觉史森明的身体是紧绷着的。

  我心里说。

  快快睡着,史森明。睡好了,明天我们才能继续啊。

 

  我最终也不知道那一晚上史森明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有。

  战队的焦虑感一直持续蔓延着,一直到了季后赛第一场迎战FPX的时候,“砰”地一声,炸了个天昏地暗。

  常规赛第一被剃了光头,季后赛第一场比赛就被3:0基本可以原地放假了。

  等等……身上还套着个复活甲。

  所有人一身狼藉,却突然从大梦之中醒了过来。

  赛后回休息室,肥墩深吸一口气说:“没事,学到东西就是赚到!”

  史森明面色严肃,低着头沉默不语,眉头紧蹙。

  袁成伟已经打开手机开始复盘刚才的三局比赛了。

  我默默将自己的背包和史森明的都收了起来。李元浩和闫扬威被叫去拍摄赛前预录制的素材。我跟史森明先一步出了休息室。

  史森明接过背包的时候突然问我:“9号去苏州,10号的比赛对不对?不是打TES就是打EDG。”

  我嗯了一声。

  史森明点头,不再说话,接过我手上的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一边走一边念叨:“他那个TP有点烦……三级那波其实能再处理得细节点……啧,他妈的那个眼……中路那波有点失误、太急躁了……”

  我一路跟着史森明走着。感觉史森明的脑子里面就装着一整个峡谷地图,十个英雄、四片野区、三种路线、两条河道,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在自己的大脑中不断推演、模拟着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

 

  其实有些时候、准确来说是不少时候,我都觉得史森明是很分裂的。

  他日常生活中非常懂得照顾人,基地里面的伙食都是他跟李元浩两个人轮流请。所有人都喜欢他、尊重他、佩服他,他也用自己所有的真诚对待着每个人。史森明爱笑、爱闹,爱和起飞围着基地上下跑三圈,会收集自己喜欢的女团成员的小卡周边。

  一旦进了训练室,他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成熟、稳重,甚至有些时候能用不苟言笑来形容。他会毫不留情的地直接对队员的失误开喷,讲过一次的问题再犯第二次他会再说一遍,但到了第三次就一点儿情面也不会留。甚至有时候对李元浩都是这样的。他对待比赛的态度认真严谨,大脑纵横,运筹帷幄。而他的操作……让人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嬉闹撒娇的小孩是他,沉稳严厉的指挥是他。

  极强烈的反差感让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这样的“两个”史森明。

  小时候听过一个童话故事,公主依然是被下了诅咒,每到夜晚就会变成可怕的怪物游荡徘徊在城堡内,王国上下所有人都惧怕她,渐渐离她远去。因为人们分不清楚究竟什么时候是善良美丽的公主,什么时候是凶狠恐怖的怪兽。最后的最后,连公主自己都分不清楚。她把自己锁在了高塔之中,日日复年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想起这个故事。只是后来回想起来,觉得当时自己应该更聪明点儿。

 

  回到基地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坐在一起,花了一整个晚上去进行复盘和反思。我不知道在采访室闫扬威对李元浩说了什么,他们俩回来的时候看彼此的眼神坚定了太多太多。袁成伟的眼睛望着小虎,看了他很久,又看了看手机,握着手机的指头都在发抖。

  史森明走过去从他手中把手机拿了出来,直接关闭了屏幕。对他说:“去休息吧,养精蓄锐,我们下场比赛好好准备,好好加油!争口气啊兄弟们。”

  袁成伟抬头望他,感觉有些想哭,却又忍住了。站起来跟史森明拥抱了一下,转身上楼。

  李元浩跟闫扬威也一同走了。

  史森明转头看我,眼神中传达着不容拒绝的命令:“GALA8,不许打排位了,好好睡觉!”

  我说:“好。”

  他先我一步上了楼,进房间之后就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和那天晚上一样的眼神,空洞涣散,像是最新出的、被暗影岛黑雾幽魂吞噬了的绫罗娃娃。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

  我问他:“多久了?”

  “什么?”

  “你这样,睡不着的时候,”我摸索着他无名指的茧,那是长时间握鼠标磨出来的,关节都微微有些变形了,“多长时间了?”

  他心虚地故意不去看我,说:“有段时间了吧。”

  我不是第一次发现史森明晚上睡不着的情况。

  打职业这种事情,枯燥乏味的厉害,每天都像是复制粘贴。起床、吃饭、训练、吃饭、排位、睡觉……一个又一个轮回,一次又一次重复。可偏偏重复的轮回中唯一的解乏方式,是比赛,天堂地狱一念之间的胜负。每次重要的比赛之前都容易焦虑到睡不着,脑子里活跃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沙滩上挣扎的鱼,站在悬崖边喘着气、抓着所谓的救命稻草。然后曾经失误的、失败的记忆,那种痛彻心扉、扼住咽喉的感觉一遍遍涌上来,死过一次又活过来、然后迎接着下一次死亡……一睁眼,天才亮。

  我说:“史森明,你还欠我三个愿望。现在我要许第一个。”

  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微微闪烁了光亮。

  我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史森明用双手无助了我的嘴。他的声音带着恳求,一字一句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伟。但很多东西不能说出口,说出来就不灵了的。”

  我凝望着他。

  史森明的声音轻轻的:“你不能说出口,但我心里清楚。”

  他又说,你要争口气,GALA8。

  他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要争口气。

 

  我的记忆零碎,大多都留给了史森明。

  很多惊心动魄的比赛场景、惊险万分的操作,后来想想,要么是有迹可循,要么是冥冥之中。可千千万万,他都在。

  我记得和TES的最后一局,打之前帮主率先发话:“我跟你说,打满五把比那个三比零和零比三舒服多了。”

  袁成伟给自己和我们打气:“感觉也不累啊!今天玩的有点轻松。”

  史森明站在我身后捏着我的肩膀:“喜欢吗?”

  我笑着锤了袁成伟的背一拳:“我还能再打五把!”

  王柏勤望着我们松了口气:“这么猛吗?可以的!”

  史森明嘻嘻笑着:“我还能再打十把!”

  我伸手抓住了史森明搭在我肩膀上的爪子。

  李元浩还是有些紧绷,他跟史森明说:“这个必越,必越!”

  史森明挑眉看他一眼,却打了我的手一下:“去吧,宝贝。”

  我耳朵烫了一下。

  可旁边的三个人已经接二连三地把“宝贝”喊了回去。

  我亏大发了。

  我捏了捏史森明的掌心,默默在他手心画了一个勾。

 

  在第一次偷家失败之后我的手都开始发麻。史森明一边指挥着,一边迅速把他的水杯往我这边推了一下,意思是让我摸一摸热水的温度,恢复一下状态、千万别怕。

  白色灯光第二次真正地打到我的脸上的时候,我大吼出“nice!”,然后摘下耳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史森明击掌。

  史森明紧紧握了我的手掌一下,脸上的笑容掩藏不住。他胸口微微起伏,心脏剧烈跳动着。

  真奇怪,明明场馆人声鼎沸,我的耳边依然能听见史森明的心跳声。

 

  史森明赛后去采访,别问起来下一场跟EDG的比赛的赛前宣言。他回来就跟我说:“他采访的时候问,我就说了下一场就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没办法。”

  大家都笑了,我回答史森明:“可以的。”

 

  我的“有挂”一梗是出现在跟EDG的第二局比赛,也是史森明率先发现,提醒我“小心牛头!GALA8你尽量反应!”。

  我心里有数,按出闪现,接二连三地躲避牛头闪现二连的越塔。

  尽量反应?

  史森明都发话了。

  而被连追两盘、BO5的最后一场,史森明进电梯就跟我说:“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一面放假一面休息!”我转头笑着他看,史森明捂嘴:“啊不,一面放假一面晋级。我们得往好的方向想!”

  我在人群中悄悄伸出手,抓住了史森明的衣摆摇了摇。

  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吗?

  那就让它变成百分之百吧!

  于是峡谷光束落下来的那一刹那,帮主率先发话:“说实话,哥的BO5打得贼多!”

 

  你要让我去回忆赛场上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操作、每一次反应是怎么做出来的、那一刻心里想什么脑子想什么,说实话真的记不清楚了,也讲不明白那种感觉。

  赛场上上下下,后来记忆反复洗刷的,也就是身边的他们讲过的话、露出的表情,我和史森明每一次比赛结束后的击掌,以及赛场之上璀璨耀眼的灯光投射下来的影子。

  等我恍然大悟、再一次回到现实的时候,我听到的是山呼海啸、我目光所及之处是RNG黑金色的硕大旗帜腾飞于武汉场馆内。我的名字被音响不断放大,声浪一波三折,聚光灯落在我脚下的下路标志。

  决赛,对阵的依然是FPX,这个冥冥之中跟我缘分匪浅的队伍。

  我来到RNG打的第一场比赛就是打FPX,卡莎飞进去死了;我们季后赛对阵的第一场比赛也是打FPX,被剃了个光头,毫无还手之力。

  而现在,一路杀回来。

  我看了看我身边的队友们。

  欢迎来到召唤师峡谷,这是属于勇士的竞技场。

  而我将会在这一片峡谷中,留下属于我的名字。

  ——和史森明一起。

  在下路2V2的时候,芮尔突然发难,卡莎艾卡西亚暴雨接墙角闪现,进入三角草卡住视野,反杀崔丝塔娜!女坦紧随其后,一边Q住追击的熔铁少女,一边冲我大喊“过来过来!”。在成功线杀对面下路组之后,我抿了抿唇。

  “结束,兄弟们!”

  游戏进行到第二十分钟,女坦选择E开阿卡丽,却被金身规避。一通混战之中,女坦紧紧站在卡莎身边保护虚空之女的输出不被打断。卡莎闪现躲过苍穹之跃,猎手本能刷新护盾打出暴击击杀小炮。女坦Q住芮尔,给了虚空之女丝血开极限超载的空间。而在那一刻,艾卡西亚的暴雨倾盆而下,红色的五杀旗帜高悬在屏幕的中上方。

  第四把比赛,瑟提在河道抱摔拉住三人打满蓄意轰拳,崔丝塔娜跳下河岸与逆羽双人对射,再一发起跳规避霞倒钩闪现。然后……看着辅助把对面AD追死了。

  最后的最后,蓝色的水晶倾然倒塌,胜利的拼图自动衔接。我们大吼着“nice”,李元浩不可思议地呢喃着:“卧槽,这就夺冠了吗?”

  我与史森明重重地击掌,重重地,手掌心都在发麻一般。

  他在碰拳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银龙奖杯,面上波澜不惊,可嘴唇都在颤抖着。我笑着跟在他身后;李元浩搭着闫扬威和袁成伟,一边一个;杨忠贺、党博霖和王柏勤、张博皓都冲了上来,在我们的身边嘶吼着、蹦跳着。

  我们的手相互覆盖着,捧起了那沉甸甸的奖杯,抬头望去。

  金光粼粼,焰火纷飞。

  我的手盖在史森明的手背上,瞥见了他闪烁着泪光的眼睛。

  我和史森明共同沐浴了一场金色的雨。

  在FMVP的采访结束之后,我们需要回到后台马上准备MSI出征仪式。史森明在灯光暗下来的一刻叫我的名字:

  “陈伟,过来!”

  我捧着奖杯,向他走去:

  “没关系,我来了。”

  这一句话,我想对史森明说很久了。

  可怎么能只说一次呢。

  要说千千万万次。

 

  史森明后来回基地的时候,踹了满满两个衣兜的金色闪片。他说那是金色的雨,他上一次淋到还是三年前,他要把这场雨和三年前的放在一处。

  史森明跟我说:“GALA8,去冰岛的话你怕不怕冷?”

  我答:“得带些厚衣服过去。你没有厚的羽绒服吗?”

  史森明摸摸鼻子:“刘青松让我去冰岛的机场买。”

  我说:“嗯,得买个贵的,质量好一点儿的,要在冰岛待满一整个月呢。”

  史森明盯着我,眼睛里面装填着一整片星空:“好久啊。”

  是啊,很久。

  久到在那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我们不再被人时时刻刻盯着瞧着评头论足着的时候,我才终于验证……自己走进了史森明的心。

  为了防止被病毒感染,我们每天就二十分钟的放风时间能出去走走。李元浩本来想赖床,却被肥墩拖了出来;袁成伟一开始拖着党博霖出门,后来发现他跟杨忠贺在拍东西就扫了兴,放风的时间也一个人盯着比赛录像看来看去;而我……我就陪着史森明四处寻觅酒店附近的好吃餐馆,路过湖边的时候,顺便去逗逗天鹅和大鹅们。

  我跟在身后,看着史森明穿着长到他脚踝的黑色羽绒服,半蹲着张开双臂撒丫子追着鹅跑,白色的拖鞋摇摇欲坠,嘴里叽里呱啦地大喊着、大笑着。

  都不知道拍了多少张表情包了。

  我在餐车边给史森明买了一杯热咖啡,他嫌弃苦,我就只能拿着手机翻译软件不停地找摊主要牛奶和糖。

  周一的飞机回国,明天就是我们的决赛。

  史森明吹着白色的蒸汽,跟我说:“紧张吗?”

  我点点头。

  史森明嘿嘿笑着:“我也紧张,17年的时候第一次打首发很紧张,第一次打决赛的BO5很紧张,第一次打世界赛很紧张。18年的时候……太紧张了,后面好多好多年都忘不掉当时的那种紧张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下了吧。”

  我微微皱眉。

  放下了吗?史森明,真的……放下了吗?

  还是只是习惯了?习惯了那种酸楚、痛苦萦绕周身的噩梦如影随行,将破碎的心和灵魂残片彻底碾碎,融入到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的犄角旮旯里。

  我见过噩梦缠身的史森明的模样。

  将自己锁在高塔之中的公主以黑夜为伴、以寂寞为粮,那不叫自我拯救。

  我走上前,握住了史森明捧着咖啡杯的双手。告诉他:

  “我紧张,但我不怕。你在我身边,我很自信,我们就是世界最强的下路。”

 

  我向史森明、向攀登巨神峰路途上的所有艰险、向众星祈愿。

  我对他们说:

  “看吗?”

  猎手本能在瞬息之间涌入万敌人群之中直取敌将首级,两发暴击是对勇者最大的嘉奖,守护天使的光辉包裹着遍体鳞伤的艾卡西亚少女,最终极限超载指引她逃出生天。

  在决胜局的最后,我的耳边萦绕着史森明“nice”的嘶吼声,袁成伟都哽咽了。李元浩直到听见“victory”的游戏音效才肯恋恋不舍地摘下耳机。

  我起身,迎接我的,是史森明的拥抱。

  我将他抱入怀中,指尖都在颤抖,我的鼻尖紧紧贴着史森明的脖颈,想要从他身上找回到真实的感觉,不至于脚踩云端、觉得这是一场梦。

  史森明在我耳边说:“赢了!陈伟!”

  我重重地“嗯”了一声。

  那一刻,我觉得我就是拯救了高塔公主的英雄。

  当绿色的雨如极光一般倾泻而下,我怀中捧着沉重的奖杯。工作人员说,我可以亲吻一下奖杯。

  我低头,虔诚地给予了我对众星的感激。

  再睁眼转头,第一眼就看向了史森明。

  他捂着嘴正在笑我,眼睛里面已经闪烁着泪光。他拍打着我的肩膀,跟我说:

  “GALA8你好温柔,好肉麻呀!嘻嘻嘻!”

  我无奈地对着他笑了起来。

 

  我将奖杯交还给工作人员,转身就发现李元浩已经左边勾着袁成伟右边勾着史森明往场馆外面走了。史森明一手捏着李元浩的胳膊,一边回头对着我喊:

  “陈伟!快走啦!还有采访!”

  李元浩摇头晃脑:“我活力四射的森森明哟喂!”

  我说好,跟着他的方向往前走。

  走了两步才发现闫扬威没跟上,我转头又冲他喊:

  “肥墩,快来!”

  闫扬威还在手忙脚乱低头捡着绿色的彩带,跟我说:“你先去吧,我马上过去。”

  我说:“就剩你啦!”

  他说:“知道啦!”

  我便转头,快速跑过去追上李元浩他们。史森明从李元浩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捶了他两拳当作泄愤之后,牵住了我的手。

  十指交扣。

  我说,谢谢阿拉丁神灯,我的第一个愿望好像实现了。

  二十岁,我的第一个愿望是,我要和史森明一起拿冠军。

 

  相比起这一年的前半程,后半年过的就平淡又真实太多。回国之后隔离的时间大大缩短了我们为夏季赛准备和训练的节奏,版本变迁、基地搬迁各种各样的事情堆叠起来,我们实力不俗,却没能复刻春天的奇迹。跌跌撞撞从冒泡赛出线,我即将迎来我的第一次世界赛之旅。

  我们又重新回到了冰岛,这一次在冬天,极光最绚烂的时节。

  比赛前一晚的放风时间,史森明敲了我的房门。一模一样的暗号他在隔离的时候就用过一次,他告诉我说这个暗号的意思是想让我带他出去玩。

  我们一起走出酒店,走到那个熟悉的湖边,大鹅们早就睡觉休息去了,湖水平静如镜,联结着夜幕,一时间竟不知我们脚踩何处。

  史森明跟我说,他冷。

  我就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把他抱近怀中,再用羽绒服将他裹紧。

  史森明的耳朵贴近我的胸口,我想他能清楚地听见我的心脏为他跳动着。

  他说。

  陈伟,你看,有极光。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浪漫至极的荧光绿色如流动的河水在黑夜中荡漾着,精灵在澄澈的光晕中起舞。

  我说,巨神峰的星灵们在祝福我们。

 

  我忘了,史森明说过,梦是不能乱说出口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们在八强上遇上了EDG,我亲眼见证着我所在的这支老牌豪门战队再一次倒在了八强。

  我后来跟他们说,不能一直叫我GALA8,因为老叫我们才年年八强。

  森明十分赞同,从此之后我就改叫GALA one,叫老万了。

  冰岛离开之前,森明把我拉去了一场生日庆祝会。

  在那里我见到了我从少年时到现在都一直憧憬和崇拜的人,HLE的AD选手Deft,金赫奎。

  森明帮我们合了影,我跟金赫奎说上了话。

  分别之后森明跟我说:“Deft是个很了不起的选手。”

  我说:“是,我很敬佩他。”

  森明说:“陈伟,你也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选手。”

  我点头:“我们要一起。”

  森明嘻嘻地笑我,却没有答话。

 

  二十岁,老人家们说的关口,我想对于我自己来说,那一关叫史森明。

  后来记忆轮转,呈现出来的片段大多鲜活如电影,桩桩件件跟史森明脱不开关系,反复琢磨依然犹新。

  我那个时候并不惧怕明天、明年的到来,因为我倨傲地笃定着,史森明依然会站在我的身边,我们会拥有更多的冠军。史森明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将会由我跟他一起亲手实现。

 

  那一年的转会期,我送别了袁成伟。他在RNG舆论的风口浪尖站了太久了,他证明了自己,现在他能够自由地去飞向自己的那片天地,不用再做谁的替补、也不用再和任何前后任进行比对。我很高兴,袁成伟能够做回自己、做更好的自己。

  只是我警告他排位遇上了的话不能选乌龟。

  李元浩重新转回了中单的位置,他日日夜夜拉着肥墩的手深情款款跟我们炫耀说肥墩说要陪他一直打到职业生涯退役。一开始闫扬威耳朵到脸都烫得能煮鸡蛋了,后来渐渐习惯了,甚至会给李元浩的表演鼓鼓掌。

  陈泽彬就是那个时候来到的基地。

  史森明例行公事地吓唬了新人一番,可是陈泽彬这人比我还老实巴交的,硬生生地跟我们四个都打了一轮solo……结果就史森明跟李元浩赢了。

  “那我现在可以上训练赛了吧?”陈泽彬高冷地推了推眼镜。

  王柏勤不好意思地笑着领陈泽彬去到他的座位上,五个人的正中间。陈泽彬睿智的眼睛立刻发现不对:“我坐中间吗?”

  我解释道:“之前袁成伟坐的,过段时间搬基地了再把你跟李元浩的位置调一调。”

  陈泽彬转头看,那边中野两人已经开始双排了。

  本来是史森明想跟肥墩双排上分的,被李元浩硬生生挤了出去:“你滚啊!尼玛本来中野就是要双排的!”

  史森明揪着李元浩的衣领,脑袋冲着闫扬威:“肥墩不要跟他一起排啊!”

  闫扬威还在吃山楂条。

  李元浩恶狠狠地说:“你跟你的GALA去排去!快去!”

  我只好过去把史森明抱了回来,跟陈泽彬说:“你可以先让徐灰灰带你熟悉熟悉环境吧,基地不大,楼上的阳光房是间猫屋。我想你应该认识认识起飞。”

  史森明在我怀中蹬着腿:“还有他老婆招财!”

  陈泽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就跟着徐灰灰去参观了。

  我想他今天一共会认识三对,RNG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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